旺 火
已經(jīng)記不清有多少年沒回老家過元宵節(jié)了。今年春節(jié),由于母親一個人執(zhí)拗地留在家鄉(xiāng)過,我怕她在家寂寞心灰,在正月十三回去了一次。路過城鎮(zhèn)、村落時,大街小巷上的人們,正忙碌著張掛彩燈;進(jìn)入長治縣地界,看到人們用磚石在街道上壘起一座座形態(tài)各異的“旺火”來。
剛走到老家村外,我就看見人們忙碌在田間地頭。年老的人用繩索綁了大捆的玉米桔桿,拖拽著走過村外的地沿路邊,身后揚(yáng)起黃色的灰塵,見了我遠(yuǎn)遠(yuǎn)地招呼一聲“回來了”,就又低著頭趕路。后生們則翻山越嶺地背著一捆捆枯柴,哼唱著小曲大踏步地往家趕;大姑娘小孩子家的就在房前屋后的雜樹、灌木叢、收秋時堆積在一起的谷草間拾掇著枯枝、苞米皮,有一聲沒一聲地聊著笑著忙活著……明天就是正月十四了,村里的人在各自為自家的“旺火”準(zhǔn)備柴禾。
我的心思也被他們的激情點燃起來。小時候,我記憶最深、最開心的就是過元宵節(jié)了。那時,剛過正月十二,父親就忙活起來。他在自家門口寬不過3米的小巷子里,用5根碗口粗的木椽,搭起一架一丈高的秋千來。“秋千爭次第,牽掩彩繩斜”。我們小弟兄四個和鄰家小孩們,在蕩秋千的歡快笑聲中嬉戲著。父親有時會回頭看看我們玩耍,交待我們不要晃蕩的太高。
他要用木推車去推來幾車磚塊,在秋千夠不著的自家院墻外邊壘起一座“旺火”來。“旺火”是家鄉(xiāng)的俗稱,和大年春節(jié)早上燒得“綿火”意指相同,都是對美好日子火燒柴(財)門開,生活節(jié)節(jié)高的期盼和向往,實際上都是“年火”的別稱。雖說祈福相同,但燃火的方式卻大相徑庭。“綿火”是把秸桿、豆箕、玉米棒、干柴等各種柴木小山般地堆積在自家的院子中央,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一家接一家地點燃“綿火”,整個村落瞬間就染起了一堆堆的年火,過年的氣氛被暄染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
“旺火”卻是很有講究的。它需要技藝高超的泥瓦匠和架“旺火”的老把式,用磚一層層、一環(huán)環(huán)、一節(jié)節(jié)地砌成鼠、牛、虎、兔等十二生肖的模樣或六棱八方塔型圓弧形狀的各式磚火來。也許是鄉(xiāng)親們架壘起“旺火”,盼望著“旺火”能給人們的好日子帶來吉祥如意、興旺發(fā)達(dá)之吉兆吧,就把正月十五鬧紅火壘成的磚火叫成了“旺火”。他們砌得“旺火”真的是形態(tài)各異、維妙維肖,是一家比一家壘得像,一戶比一戶盤得高。
父親熟稔泥瓦活計,在我們玩秋千的時候,他會把紅紅的燈籠掛起,再推架木車出去,去人家的房前屋后撿些磚塊,再去推一車土回來,就開始忙活砌火。磚塊的碎小,不能讓父親砌一個超過一人高的雄壯威武的獅子火或大搖大擺的大象火,但他會用瓦刀把一塊塊磚削砍的有棱有角,一圈一圈地硂起個1米多高,結(jié)結(jié)實實的圓椎型磚火來。他把我們拾來的秸桿、豆箕、玉米棒、木柴環(huán)環(huán)相扣,密密實實地架在火爐中央,再圍上一圈黑炭,外面把和好的泥煤一層層地糊上去。為防止裂縫,父親會用鐵锨的背面或抹墻用的膩子,把新壘火的外面涂得光光亮亮。這樣“旺火”就算做成了,就等時辰一到點火了。
十四的傍晚,村子里家家門前的一盞盞燈籠,街上一串串一溜溜各式各樣的燈籠漸漸亮了,村中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母親在家里面張羅晚飯,我和小伙伴們玩秋千玩得累了膩了,就跑到一家家放鞭炮的人家院子里,去撿拾沒有捻子或沒有點燃的散炮來玩。等我們天黑回到自家門口,父親已經(jīng)把“旺火”燃著了,竄騰的火苗和嗆鼻的濃煙,和全村里的煙火彌漫輝映在一起,烘托出了紅紅火火的元宵節(jié)氣氛。
晚飯后,人們就開始三三倆倆上街賞燈看戲了。我們小孩子家雖聽不懂戲文,但也會湊到戲臺前去瞄一眼,在那粗獷豪邁、激越奔放的上黨梆子戲聲中,瞅那穩(wěn)度方步、背插雙劍、描眉畫眼、輕盈善舞的男女演員們,輪番地上臺表演。但我們更多想的是和父母親要上那么一角兩角錢,去戲臺院的外面小攤上買些甩炮或零食吃。看戲瞧說書賞燈都不是我們小孩子家關(guān)心的事,我們心中最當(dāng)緊的莫過于在“旺火”上烤燈糕吃了。
燈糕是長治縣人每家每戶,過十五必蒸的一種(用白面、白玉米面、紅棗為原料)年糕。燈糕有等高之意,吃燈糕預(yù)示著新的一年能夠事業(yè)興旺、步步高升。大多數(shù)家蒸得是拳頭大小的燈糕,為的是孩子們烤吃方便;
有的家庭,逢女兒出嫁了,還要蒸出大人兩臂都抱不過來的大燈糕,糕芯糕面能密密地放好多好多的紅棗,讓人一看就饞的流嘴水。到了晚上,給神祖上罷香后,大人便拿刀一片片切開,分發(fā)到孩子們的手中,讓他們?nèi)ァ巴稹鼻翱境浴?/p>
快散戲時的“旺火”,著得正好。老牛型狀的旺火,爐膛被烤得通紅通紅,和高高掛在電線桿上的燈籠一起,映亮了賞燈和烤火人們的臉盤;獅子火的嘴巴里吐出長長的火舌,孩子們不敢近前,就把燈糕用筷子串起來,迎了火苗去空中烤;我家圓椎塔型的旺火,已散盡了黑煙,都把表皮的泥層燒得脫落了,快燃乏的炭塊一明一滅地閃著光亮,此時正是烤燈糕的最佳時候。我和弟弟們就把燈糕貼放在溫度適中的火上面慢慢烤,這樣烤出來的燈糕外面焦黃里面透熱,聞一聞散發(fā)出濃濃的麥香棗甜味。可我們都舍不得先吃,因為母親說,得先掰一塊投到火里,直到烤夠十二籠旺火,剩下的燈糕家人才能分吃,說是可保佑我們一家人消災(zāi)掉病,大吉大利。可我們小孩子家也不管那么許多,學(xué)著大人們規(guī)矩規(guī)矩后,你吃我的,我吃你的,滿街滿巷的跑,有燈籠和旺火給我們照明、取暖,有大人們在賞燈賞月,我們巴不得逛到鬧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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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金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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