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禮祥
開了春,愛聽古戲的父親,從羅鼓聲中跳了出來。一大早,院外倚著柴垛蹲下,手中一段棉桿,地上劃戳著:幾時整肥、育秧,幾時耕田、下種;北湖2畝栽紅芋,南湖3畝點玉米;高地易旱撒芝麻,洼地易澇種高粱……父親像下了決心的將軍,扔下棉桿,吐掉煙尾,他要在春光漸好的日子里,按著心中的“譜子”,上演一出春耕大戲。
父親甩掉棉襖,鉆進薯窯,把悶了一冬、憋得通紅的薯種扒拉出來,透透氣;把囤子里貯藏的玉米、花生、芝麻、高梁種子拎出去,見見光;又把閑置一季的犁、耙、鞭、繩弄到院子,敲敲打打。丁丁當當的聲響,引起牛棚里的大青驢“嗷—嗷——”嘶叫和老黃牛銅管般的長哞。“兩個孬熊,別急,活有你倆干的!”父親笑罵著。“他娘,料瓢拿來,給牲口多添些料!” “ 趕緊吃飯,趁著天好,把糞倒了!”他催促著我和弟弟:
父親匆匆吃下母親給他特意燉制的雞蛋,不滿地瞄了一眼飯桌前磨蹭的我和弟弟,快步來到糞池邊的雜肥堆旁,掄起抓鉤,猛地刨開。形形色色雜物漚制的土肥,黑泥一樣冒了出來,酸、臭、腐、霉,種種怪味隨著一叢熱煙升騰開來。春風裹進牛棚,熏得大青驢響亮地打了個噴嚏。父親像個武生,鉤、锨、釵、鍬,镢,諸種“兵器”齊用,刨、拉、拍、砸、鏟,各招式盡展。很快土雜肥地毯般地攤開了。春陽除濕,春風收水。不幾天,雜肥變干,父親鉤摟捶碾,粗揀細濾,細的育秧苗,粗的下大田。
像淺短的歇場,之后的些許日子,中午或晚上,父親坐在飯桌前,就著蛋炒蒜苗,喝著高粱酒,收音機京戲中鏗鏘的鑼鼓和激昂的演唱,讓他有些熱血沸騰,他盼望著開犁的好日子。
一場春雨,天氣漸暖,大地如酥。二月二,龍抬頭,父親把鐵犁扎在了田間, “叭!叭” 牛鞭當空兩記響亮,“哈啊——”父親一亮嗓子,貓了一冬、力量的骨架“咯咯”作響的大青驢和老黃牛,邁開了四蹄,沉寂的土地犁尖下閃開一道黑色的墑溝。泥香清冽,泥頁翻卷,霜芽兒、富兒苗、刺兒芽、貓兒眼,春草兒白嫩的根莖,像土地的神經;蚯蚓、青蛙兒、鋼筆蛹、地蜘蛛,小動物們是大地脈管里的精靈。父親光著腳,弓腰扶犁,一趟又一趟。潮濕的泥土從他腳丫縫冒出,溫潤、酥軟,他感到每一步都踩到了大地的臍眼;土與犁“沙沙”摩擦,清心、悅耳,他覺得每一犁都撩拔著大地的心弦。大半天過后,犁停了下來,浸滿了汗水的牲口歇了歇套,父親疲倦地在坐在耕耘出的土地上,抓一把泥土,嗅了嗅,他覺得,他的心血與激情都通過牲口和犁尖注入了這片溫熱的土地!
天近黃昏,父親再次扶起了犁把,“哈啊——”一聲激昂的吶喊,大青驢和老黃牛一弓身,鋒利的犁尖又一次穿透了土地,夕陽、父親、鐵犁、大青驢、老黃牛都定格在了春天的舞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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