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記載天象、物候的文字也延續了殷代史官的筆法。如莊公三十一年“冬,不雨”、僖公二年“冬,十月,不雨”、僖公三年“六月,雨”等例中“雨”“不雨”的簡單記錄,在殷墟卜辭中也很普遍,兩相比較,完全一致。《春秋》記載日食30余次,皆用“日有食之”,殷墟卜辭記載日食、月食,亦用“日有食”“月有食”“日月有食”,基本一致。桓公元年、襄公二十四年記載洪水用“大水”,殷墟卜辭亦有同例,如“今秋禾不遘大水”(《合集》33351),《左傳》桓公元年傳例說“凡平原出水為大水”,用來訓詁卜辭亦較恰當。宣公十六年記載農業豐收用“大有年”,所謂“有年”的說法,也是繼承自殷代史官,殷墟卜辭常見“受有年”,其例甚多,此不煩舉。此外,彭邦炯先生認為殷墟甲骨文中的“(秋)”即《春秋》所記的“螽”,指蝗蟲成災,也可參考。
《春秋》中還有一些語句與殷墟卜辭的內容不完全相同,但其中關鍵字、詞的用法一致,讀者很容易看出其中的聯系。如僖公二十年書“新作南門”、定公二年書“新作雉門及兩觀”,“作”的意思是建造;殷墟卜辭中作也有此用法,典型者如“王作邑”(《合集》14201)。如僖公二十六年書“公以楚師伐齊”,以是率領之義,傳例說“凡師能左右之曰以”,以字的此種用法,殷墟卜辭中也經常可見,如王命貴族以眾伐敵方(《合集》28、31976),以眾墾田(《合集》31970)之例,都是甲骨學者熟悉的例子。此外,《春秋》常書“公至自某地”,隱公二年有“公至自唐”,哀公十年有“公至自伐齊”,“至自”的說法,也很容易使人想到商代語言,如殷墟卜辭曰“有至自東”(《合集》3183)、“其先行至自戉”及“其先戉至自行”(行與戉都是地名,《合集》4276、《天理》149,蔡哲茂先生綴)。上述《春秋》與殷墟卜辭中常見字、習語的用法相同,也是史官家族世代授受,筆法相承的結果。
《左傳》比《春秋》晚出,成書于戰國早期,系參考多種諸侯史書綜合而成,其中夾雜著不少孔丘曰、君子曰等評論的話,整體上看是解說《春秋》的書。《左傳》利用的原始文獻,有不少源自諸侯太史,故《左傳》文字及其反映的禮儀制度也可與殷墟甲骨文相互對照。如《左傳》昭公十八年:“七月,鄭子產為火故,大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災,禮也。”記載鄭國通過祭祀四方神和土地神來祛除災禍。這種鬼神觀念及祭祀禮儀,其源頭在殷代,殷墟卜辭中經常見到“方社并祭”及“寧于四方”“寧某災疫于四方”(如寧風、寧疾)的材料即為明證,陳夢家、于省吾先生對此已有論述。最近周公廟遺址發現了“寧風于四方”的西周卜甲刻辭,更能說明四方神、土地神崇拜,從殷、西周至春秋,沒有中斷。又如《左傳》昭公五年:“日之數十,故有十時,……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談及當時的紀時制度,其中旦日、食日、日中(中日)幾個具體的時稱,都見于殷墟卜辭。我們目前已了解殷人的紀時制度:旦為清晨、食日是上午的一段時間,日中是中午。常玉芝先生在《商代歷法研究》一書中已指出:學者如聯系甲骨文材料,即可避免對《左傳》中時稱的誤解。據上面兩例,《左傳》因系戰國初期人編纂,其文筆與殷墟甲骨文相比,已不像魯太史所書《春秋》那樣有較高的一致性,但殷周史官的記述傳統仍隱約可見,反映春秋時期華夏諸族仍保留與繼承著一些殷代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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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金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