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說的是元夜燈節男女約會的故事,又有多少男女燈下相識兩情相許的故事,特別是詩人們寫出了多少癡情男子燈下見到美人心儀傾慕而無緣結識的遺憾。像辛棄疾著名的《青玉案·元夕》,描寫了“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的元夕燈節的繁華,也描寫了“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的眾多美人的觀賞,更寫出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暗戀。王國維曾引用此數句作為“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的境界,而梁啟超則以為是“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這些都無疑是妙解,但辛棄疾無論怎樣英雄,作為一個男人來說,傾慕一個邂逅相遇的美人,也是可以想見的:在元夕燈節之夜,他見到一位妙人在燈火之下,格外動人,他心儀之而無緣結識,又在人群的涌動中丟失了他的心中美人,正在懊惱,忽然,在不經意的回首中,竟然發現妙人就在燈火闌珊之處,也許也正在凝眸于他……詞人如實寫來,卻與自己之幽獨懷抱天然暗合。如此解釋,也未必不可。
當然,發生在上元燈節的,也并非都是情愛故事,也有許多家國之痛,人生百感。像李清照的《永遇樂》:“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元宵佳節“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何等美景,卻以“人在何處”輕輕一句點醒現實的亡國之痛,這是中州中原與南渡之后空間的不同,以“來相召,香車寶馬”他人之喧囂,書寫她“謝他酒朋詩侶”的孤寂,這是此時此刻他者與自我迥然而異的情懷;以“中州盛日”元夕燈節的繁華,青春少女“簇帶爭濟楚”的盛裝,比照“如今憔悴”的心境,這是自我與自我不同時間的比照,凡此種種,方才有了詞人:“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的上元良辰美景中的悲劇。從“人在何處”的亡國之痛,到“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人老色衰的生命感嘆,交織成就了這首詞作的藝術靈魂。此情此景,千載之下,仍然令人潸然淚下,不可卒讀。尤其是后者,想想李清照清詞麗句,楚楚動人,于是,我們,至少是筆者,也就和詞人一樣,難以接受這生命物理的現實。(木齋撰 摘自《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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