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叉泥鰍
四月的樸塘村是平淡的。月光寒冷懸掛在村莊的上空,田野里開始散發出濃烈的泥土氣息,那些向上生長的力量在小村磅礴而出。樸塘村的田野綠了,山崗上大片的翠綠與小村遙相呼應,成了一個綠色的海洋。
太陽從山坳上滑落,有月無月的鄉村四月,開始了新的歡娛。那些閑了一個寒冬的村里人,開始在月光下尋找新的生活樂趣。故鄉人習慣二月犁田耕地,三月種秧。家家戶戶臘肉也吃完,正是齋食日子。這時候,天氣漸暖,夜晚的氣溫不再刺骨,被翻犁的農田開始涌動著生長與律動。
我少年時代,每當這樣的夜晚,大哥二哥都會帶著我趁著月光去叉泥鰍。樸塘村田土肥沃,三月翻田后,一塊塊田壟平坦地如一面面鏡子,拼湊在樸塘村,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彌漫整個村子。而樸塘村的四月梅雨紛飛日子的多,雨水充沛,山野里流淌著清亮的山泉水,常年不斷奔向小村的田垅里。
月光滿盈也好,還是無月的夜晚,樸塘村的田間一片寂靜。田野里沒有蛙聲,連飛鳥都極少在這樣的夜晚經過。可小村的田野四處有熊熊燃燒的燈火,四處都是叉泥鰍的少年,三五而出,使得村莊的田野上顯得遼遠而又亢奮。春天的泥鰍,體態肥碩,正是春水肥美時,泥鰍正是樸塘村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我隱約記得,吃了晚飯。大哥二哥就忙著張羅什物,一個鐵簍子,一個竹背簍,一把鐵梳,一個木夾子,一個竹籃里裝滿了曬干的樅干(松樹的樹枝干)。大哥在家門口就要吩咐二哥把火點上,漸漸地,鐵簍里的樅干燃燒起來,火光通亮地照著。這時候,大哥喊一聲:出發。我和二哥在后面就屁顛屁顛地緊緊跟著。
從烏石塘的禾坪直入田垅上,一條蜿蜒的小路經過老水井,就到達田野的中央。再從水井的水渠往下走,水渠兩邊都是秧田。一兩寸高,嫩油油的秧苗。春夜氣溫回升,田野的春泥悶熱,泥鰍受不了春泥之熱,悄悄地從軟泥里滑出來,歡快地躺在平靜的水面上。透氣,吸汲甘露。
到了田垅上,大哥在前面打前哨,大哥叫我們不要言語,免得驚動泥鰍。他一邊細心觀察周邊的秧田上是否躺著這些熟悉的身影,一邊指揮二哥去叉。要是發現重大目標,大哥就會把手朝泥鰍的藏身地指了指。這時候,二哥最眼尖。手持鐵梳,機智地對著泥鰍叉下去。動作極為敏捷,又利索。只見泥鰍在鐵梳上扭動著,二哥很煞腥,捉泥鰍是個俚手。他說這鐵梳要瞬間朝上拿,免得泥鰍溜走。我則緊緊跟在二哥的身后,一邊背著竹背簍,一邊不忘給鐵簍里添加樅干。每次他叉到泥鰍,我就立即把身后的竹背簍移至身前。等他用手夾著泥鰍放入竹背簍,我們又朝下一個目標尋去。
樸塘村的田垅一丘連一丘,高低不平。跨過一個水渠,又來到另一片秧田。不到半個小時,我們就來到勤古灣的秧田中。不一會,順著泉塘水庫的水渠,來到哨上組、老灣組,有時候,還會到何古灣的秧田。只見一條條泥鰍,被二哥從秧田里叉入竹背簍。這些受傷的泥鰍忘了傷痛,在背簍里撞著,發出嘰嘰的叫聲。
漸漸地,我們在樸塘村的田野上越走越遠。竹籃里的樅干也越來越少,月光也越來越深沉。時光很晚了,大哥看了看簍子的收獲。說了一聲:回家。我們就索性快步朝家的方向行走,一路上,不時傳來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許是歲月的無情吧。多年后,我們兄弟天各一方,再也沒有這些童年的趣事。可每每想起一起踏月回家,那種溫馨的記憶只能令人徒生一股莫名的憂傷。樸塘村的田垅上,小溪邊,水塘里,稻田中,到處都有我們勞作的記憶與少年的往事種種。
少年樸塘,我和大哥二哥在田垅上走過了一個又一個這樣的月光夜晚。樅干照亮的田野,留下了大多的美好童年記憶。象愁絲一樣,綿綿的扯不斷,似有剪不斷的那抹鄉愁。此時,房間里的純音樂播放著一曲《淚花》,悠遠而又深邃地撥弄著思緒,忽記起兒時與兄長們在月光中捉泥鰍時的情景,不覺淚然而下,隨手一抹,眼角都是酸的……
![]() |
![]() |
責任編輯:金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