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馬和之《唐風圖》(局部)
毛澤東詩詞書法《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
中央電視臺舉辦的《中國詩詞大會》吸引了海內外億萬中華兒女回望鄉愁的目光。此前的漢字大會、成語大會、楹聯大賽、燈謎大賽,一次次地讓我們領略到中國漢字之趣、中華文化之美。弘揚中華文化,離不開中華詩詞,它是中華文化的本根;審視中華文化,同樣離不開中華詩詞,它是中國文化的標本、中華文明的活化石。
漢字文化,是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創造。三千多年來浩若煙海的歌謠詩詞經史曲賦銘文典籍,保有了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思想智慧,涵養了中華文化不盡不竭的精神源泉。中國的語言文字在抑揚頓挫平仄韻律之中,在點橫撇捺篆隸楷行之間,構建了中華民族絢麗的文化圖譜。
中華詩詞是文化百花園中最為葳蕤芬芳的一枝,是精神源流中最富思想力量的一脈。史志、經書、寶笈、醫典、銘文、石刻、楹聯、題額、戲文、歌賦、唱詞、散曲、小令、燈謎、書畫、碑帖等文字典籍,哪一個都離不開詩詞之美。沒有詩意詞韻的文字是蒼白無力的,失落了詩情畫意的民族是沒有創意和想象力的。詩之志、歌之言、聲之詠、音之律,是中華詩詞的四大要素。中華詩詞有高傲的顏值和尊貴的稟賦,卻以平近的方式潛流在我們的血脈,滋養了中華民族高貴而純潔的心靈。一種文化形態是否有生命力,要看它能綿延多久、流傳多廣,大凡斷文識字的中國人,都能吟誦幾句詩詞作為自己人生的高點和文化的標高。中華詩詞因此而成為人文精神的“基因圖”、思想道德的“定盤星”、歷史文化的“活化石”,是中華文明皇冠上的璀璨明珠。
中華詩詞承載了豐富的思想
文以載道,詩以言志,自古以來的中華經典無一不是智慧的深泉、文化的航標、思想的峰巒。“斷竹,續竹,飛土,逐宍”,簡潔、明快、生動、形象,富于動感韻律的《彈歌》,是上古歌謠,是最早的二言詩,反映了遠古時期洪荒年代的先民“斷竹以制彈弓,用石塊擊獲獸肉”的漁獵生活場景,記錄了歷史,謳歌了創造,贊美了勞動,表達了先民最早的價值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這首唐堯時期的歌謠《擊壤歌》,反映的是勞作的場景,表達的是積極健康的人生觀。《詩經·蒹葭》里“道阻且長”“道阻且躋”“道阻且右”卻“溯洄從之”“溯游從之”,表達的既是對美好愛情的向往,也是對崇高理想的追求。先秦古歌《五子歌》的“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是對歷代治國理政者的警言。漢樂府《東門行》《病婦行》《孤兒行》《艷歌行》等記錄了對普通人命運的嗟嘆;魏晉南北朝詩詞里的《薤露行》《短歌行》《蒿里行》《飲馬長城窟行》《詠荊軻》等顯示了對命運的抗爭。
文心即良心,詩心乃人心。遠古、先秦及秦漢作品,深刻地反映了從原始社會走向奴隸社會、從奴隸社會走向封建社會的過程中,中華先民對大自然的叩問,對天人關系的探問,對人性和人類命運的拷問。這些思考有如剝繭抽絲,層層遞進,提煉出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的共同價值觀,中華詩詞也因此獲得了思想的力量。
國家觀是價值觀的最高境界,愛國主義是中華詩詞的永恒主題。從春秋楚國屈原“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仰天長嘆,到戰國時期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慷慨悲歌,再到北宋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振臂長抒;從南宋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耿耿忠心,到清代林則徐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昭昭義膽,再到毛澤東“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浩浩胸懷,愛國、為國、利國、報國是中華兒女的價值追求,也是中華詩詞的思想高地。明末少年英雄夏完淳從小隨父抗清,其父陣亡后,16歲的他以一首“縞素酬家國,戈船決死生!胡笳千古恨,一片月臨城”,表達抗爭到死的決心。被俘后他寧死不屈,立而不跪,談笑自若,英氣懾人,連劊子手都戰戰兢兢、不敢正視,臨刑時他留下“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字字忠烈,句句英武;與夏完淳幾乎同時代的思想家顧炎武矢志抗清復明,屢遭敗而志不移,他自比精衛填海以明心志:“長將一寸身,銜木到終古?我愿平東海,身沉心不改;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與顧炎武一樣境遇、一樣豪情的黃宗羲,明亡后隱居著述,拒絕為滿清做官,他在《臥病旬日未已,閑書所感》里自述道:“此地那堪再度年?此身慚愧在燈前。夢中失哭兒呼我,天末招魂鳥降筵”,對故國前朝的忠誠躍然筆下;一代名將鄭成功從荷蘭殖民者手中收復臺灣,他以“開辟荊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復先基。田橫尚有三千客,茹苦間關不忍離”,表達了驅逐外寇的英勇氣概。歷覽前賢先烈,他們在詩詞中凝聚了最濃烈、最真摯、最深沉、最持久的愛國情感。在凝成民族性格、傳承民族精神、塑造民族心理方面,中華詩詞功不可沒、無可替代。
中華詩詞富含了美好的情愫
文心可雕龍,化意能繡虎。仰望中華文化的詩山詞海,既有浩蕩長波一瀉千里的壯美,又有畫龍點睛金雕玉砌的精美。《詩經》里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燕燕于飛,差池其羽”;《楚辭》里的“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辭美意美情更美。美是中華詩詞的內在情愫和先天本性,勤勞的美、執著的美,悲憤的美、痛苦的美,親愛的美、抗爭的美,培育了中華民族最初的審美情趣。
沒有唐詩就不是唐朝。盛唐之美,不僅僅在傾國傾城之嫵媚肥美,寺庵廟殿之莊嚴華美,更在詩行詞句之瑰麗唯美。唐代盧照鄰的“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駱賓王的“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杜審言的“獨憐京國人南竄,不似湘江水北流”,王勃的“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陳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孟浩然的“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等等,他們對自心的觀照,油然而生的顧影自憐與高潔孤秀,誰人能比?王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雄渾與粗獷,誰不震撼?“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峽里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云山”的隱逸與超然,誰不羨慕?王昌齡的“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氣勢豪邁,誰敢爭鋒?李白對“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的怡情悅性,對當朝現世“猩猩啼煙兮鬼嘯雨,我縱言之將何補”“姑蘇臺上烏棲時,吳王宮里醉西施。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欲銜半邊日”的憂慮惆悵,以及“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的豪放氣象,可謂風情萬種。杜甫“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的憂世嫉俗情懷,令人肅然起敬。高適的“萬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岑參的“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韋應物的“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等戍邊報國情懷,赤膽忠心日月可鑒。白居易對“幼者形不蔽,老者體無溫”“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的忡忡憂心,杜牧對“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愕愕譏諷,李商隱對“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的弱弱幽怨,表達了詩人對帝王驕奢淫逸生活的憤懣和對艱難民生的同情。五代十國時期,歐陽炯“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的失落感,南唐中主李璟“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的亡國恨,南唐后主李煜“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故國情,留下嗟傷滿耳酸楚滿心。
這些錦繡文章字斟句酌用心良苦,或氣壯山河、吞納云霧,字如日月聲若雷霆;或聲聲哀婉、句句凄厲。最悲的往事,最慘的現實,凝成最美的文字、最美的意境。中華詩詞的清美、凄美、哀美、壯美,美得讓你心碎,讓你淚眼癡癡,一步三回頭。
中華詩詞展示了多彩的文化
詩詞滋養文化,文化成就詩詞,中華文化的密碼隱藏在詩詞里。
沒有宋詞就不是宋朝。北宋九皇、南宋九帝,雖然飽受內亂與圍剿,卻享國320年,成就了中國古代一次文化的復興。范仲淹、柳永、歐陽修、曾鞏、王安石、蘇軾、黃庭堅、李清照、岳飛、陸游、范成大、楊萬里、朱熹、辛棄疾、陳亮、葉紹翁、文天祥等文學名家如煙花綻放在宋朝的夜空。岳飛的“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讀得人激情澎湃熱血沸騰,直教人躍馬揮戈征戰死;陸游的“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悲憤與憂傷,字字血、聲聲淚;辛棄疾的“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氣勢千鈞,豪情萬丈;文天祥的“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憂心系南宋,正氣滿乾坤,英雄豪氣直上九霄,殉國之心耿耿昭然。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這些情感鮮明的宋代詩詞大多來自中原、出自漢人,是中原農耕文明與北方游牧文明交鋒、大漢民族與游牧民族爭戰的背景下形成的文化奇葩。抗遼、抗金、抗元戰爭幾乎貫穿了大宋王朝一半的生命時長,而宋的三個對手遼、金、元對中華詩詞也有自己的貢獻。如遼太祖的長子耶律倍的《海上詩》、遼圣宗耶律隆緒“子孫宜慎守,世業當永昌”的告誡,遼道宗耶律弘基不用契丹文而是寫漢詩,他的皇后蕭觀音因擅長寫詩還被稱為“女中才子”,他們的詩詞在中華文苑中留下艷麗的一簇;金主完顏亮“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的虎虎雄心令南宋朝廷心悸,金代詩人元好問的“岐陽西望無來信,隴水東流聞哭聲。野蔓有情縈戰骨,殘陽何意照空城”,表達了金代逝去的無奈;元代開國名相耶律楚材的“陰山千里橫東西,秋聲浩浩鳴秋溪。猿猱鴻鵠不能過,天兵百萬馳霜蹄”,顯示了蒙古鐵騎的雷霆氣勢,而忽必烈的左丞相伯顏的“劍指青山山欲裂,馬飲長江江欲竭。精兵百萬下江南,干戈不染生靈血”,噴發著勢欲滅宋的豪氣。如此獵獵有聲的詩戈詞戟,怎不令殘宋弱帝們膽戰心驚!多民族詩詞的同壇斗妍,催生了多樣多元多彩的中華詩詞,建構了共生共榮共享的中國文化。
詩風詞韻各爛漫,你方唱罷我登臺。海涵百川的風格流派成就了中華詩詞的洋洋大觀。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重要謀臣劉基以一首“笑揚雄寂寞,劉伶沉湎,嵇生縱誕,賀老清狂。江左夷吾,隆中諸葛,濟弱扶危計甚長”,既嘲笑玄虛寂寞的揚雄、一醉方休的劉伶、狂傲不拘的嵇康、粗獷狂放的賀知章,又贊美了東晉的王導、劉蜀的諸葛亮的“濟弱扶危”義舉,表達了積極進取的人生哲學。與劉基同時同朝的高啟,是朱元璋的戶部侍郎,他的《登金陵雨花臺望大江》以“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的豪邁雄渾之句,一掃元末以來柔弱之詩風,開啟明代文必秦漢、詩必唐宋的復古擬舊先聲。200多年后的湯顯祖以“春虛寒雨石門泉,遠似虹霓近若煙。獨洗蒼苔注云壑,懸飛白鶴繞青田”,表現了超然脫俗與高雅清麗;以“偶然彈劍一高歌,墻上當趨可奈何”表達憤世嫉俗且決不同流合污的高潔志向。與湯顯祖同時代的“公安派”三袁的核心人物袁宏道,有“不見兩關傳露布,尚聞三殿未垂衣。邊籌自古無中下,朝論于今有是非”對國家大事的憂心,有“妾家白蘋洲,隨風作鄉土”“青天處處橫珰虎,鬻女陪男償稅錢”對平民百姓的同情,也有“竹床松澗凈無塵,僧老當知寺亦貧”的禪意凈界,其獨抒性靈、皆出胸臆,為本色獨造。而晚明時期鐘惺的“落日下山徑,草堂人未歸。砌蟲泣涼露,籬犬吠殘暉。霜靜月逾皎,煙生墟更微。入秋知幾日,鄰杵數聲稀”,一定程度上矯正了“公安派”俚語俗言的淺率粗鄙,以“幽深孤峭”見長,卻又難免落入“競陵派”的晦澀艱深難懂。在峰回路轉與曲徑通幽中,中華詩詞作了最絢爛的意境展示。
繼承與創新,分享與共賞,剛健與柔美,雅趣與流俗,各個朝代、各個地域、各個民族、各個流派都為中華詩詞盛宴恭奉出自己的風味,中華文化才如此流光溢彩五光十色。
中華詩詞揭示了人生的哲理
寥寥數個字,綿綿無窮理,詩律詞格中隱藏著深奧的哲理玄思。“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是中華詩詞獨有的魅力。
唐代劉禹錫的“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揭示了新陳代謝、新舊轉化的客觀規律;北宋蘇軾的“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因指出了矛盾的對立統一關系而深邃如夜空;北宋盧梅坡的“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告訴你“兩點論”“二分法”、絕對與相對的辯證思維方法;南宋陸游的“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道出了知與行、學與思的哲學關系;南宋朱熹的“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告訴你學思之要、知行之道;明朝于謙的“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詠物言志,清廉高潔,其忠心義烈,與日月爭光;清朝鄭板橋的“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告訴你為官做事之道;清朝魏源的“少聞雞聲眠,老聽雞聲起。千古萬代人,消磨數聲里”,是勵志之言、醒世之聲;清朝袁枚的“先生容易醉,偶爾石上眠。誰知一拳石,艷傳千百年”,看似白描,卻靈性斐然、意趣橫生,教你一種人生的活法。
在詩詞韻律中搭建自己人生的亭臺樓閣,構筑自己的世外桃源,暢達時自成風景、各領風騷,賦閑時以逸待勞、守靜待動,逆境中韜光養晦、不與亂世爭英雄,不失為一種人生韜略,但“揚善撻惡,扶正壓邪”更是中華詩詞的一種道德擔當。“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等俯首即是的經典名句,潛移默化地勘正著我們的方向,濡養我們的心靈。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孝悌廉恥,忠勇善愛,是中華詩詞的細胞分子和基本元素,在不知不覺中承擔起了教化道德、凈化靈魂、陶冶性靈的責任。古人云:“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憂;啴緩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粗厲猛起奮末廣賁之音作,而民剛毅;廉直經正莊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寬裕肉好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愛;流辟邪散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淫亂。”音樂如此,詩詞同理。中華詩詞自有人生哲理,讀盡青絲方悟道,它是中華民族不可缺少的心靈醫生。
中華詩詞寄托了共同的情感
字字如心,句句有情,“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中華詩詞是最好的情感寄托。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光是一輪明月,就為多少游子做了情感的洗禮!孟浩然的清江月,杜甫的故鄉月,王維的松間月,杜牧的滄江月,李賀的燕山月,張繼的寒山月,張若虛的春江月,馮延巳的關山月,歐陽修的柳梢月,王安石的欄桿月,關漢卿的梁園月……朗照古今的千秋月,光而不耀,凝結了世代人的情感。李白的床前明月,張九齡的海上明月,王昌齡的秦時明月,劉禹錫的洞庭秋月,李煜的西樓孤月,蘇軾的青天明月……每一顆詩心都發出自己的華光;月在月光中走,詩在詩海上行,人在人心里想,每一首詩詞都是明月在流金泛銀。
還有“天涯若比鄰”“清明雨”“杏花村”“大江東去”“周郎赤壁”“接天蓮葉”“映日荷花”“千古雨聲”“依舊殘陽”“東京酒”“洛陽花”“章臺柳”,每一個文化符號都是情感的印記,牽扯著上下幾千年的顧盼。
清代的詩詞,亦是語重心長情滿滿。雖然總的成就稍遜于唐詩宋詞,但成就卓然者不寡,這其中既有明朝不降之遺民,也有歸清致仕的文臣,但更多的是有清一代成長起來的詩詞作家。這三類作者三分情感,都在詩詞中傾訴心語、獨白心靈。第一類詩詞作者中,如前面所述的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等人的作品愛國之情慷慨悲壯凄涼,詩情詞意等藝術水準達到新的標高;第二類詩詞作者中,以錢謙益、吳偉業等為代表,他們在清代特殊的民族命運、特殊的文化背景下,多有對故國前朝的懷念和對自己境遇的追悔尷尬,他們以詩詞為媒,抒發著難以言說的情感。譬如明朝舊臣錢謙益,降清不久即告病還鄉,詩作中多有追悔之意,寫了不少懷念明朝的詩文,成為明末清初詩壇的一代宗主,他的“寂寞枯枰響泬寥,秦淮秋老咽寒潮。白頭燈影涼宵里,一局殘棋見六朝”,觸景生情,借景抒情,傾訴了明亡局殘人凄苦、思君追悔心痛徹的情感;明末詩人李漁的“四方豐歉覘三楚,兩載饑寒遍九州。民命久懸倉廩絕,問天何事苦為仇”,表現了對清初民眾疾苦的憂慮;陳維崧的“征發櫂船郎十萬,列郡風馳雨驟。嘆閭左、騷然雞狗。里正前團催后保,盡壘壘鎖系空倉后。捽頭去,敢搖手”,刻畫了清朝順治年間,清廷為圍剿南方漢族農民起義而征兵十萬,給江南農民造成的苦難和悲慘,表達了關切與悲戚。第三類詩詞作者中,以陳維崧、納蘭性德等為代表,他們有自己的獨特關注和自己的獨特風格。
沒有納蘭性德,就沒有清詞。他是詞中之詞、詞中之詩、詞中之仙,留下的300多首詞篇篇經典、行行唯美。“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意境蕭殺凄婉,只教人肝腸寸斷;“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用詞簡樸曉白,但鄉愁濃熾得無以復加;“今古山河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從前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嘆興衰存亡沒有定數,感家國情懷愁腸百轉。納蘭性德詞心高潔純凈,詞風清麗婉約,意感哀婉艷冶,格調高遠韻長,多一字意繁,少一字境失,成為清代詞家的精美之作、巔峰之作。
晚清龔自珍的“絕域從軍計惘然,東南幽恨滿詞箋。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表達了他面對內憂外患心急如焚,希望能用自己的文武之才為國出力。晚清黃遵憲多次出使英、美、日等國考察,被稱為“真正是走向世界的第一人”,他的詩作多以反帝衛國、變法圖強為主題,甲午戰爭后他寫下《悲平壤》《哀旅順》《哭威海》《臺灣行》《渡遼將軍歌》等詩作以示抗爭,寫了《感懷》《雜感》等詩詞熱情謳歌變法維新,希冀中華民族的重新崛起:“黃人捧日撐空起,要放光明照大千。”面對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簽訂,臺灣被割讓日本,譚嗣同長歌當哭:“四萬萬人齊下淚,天涯何處是神州?”喊出了多少中華兒女共同的痛感!思鄉曲、桑梓情,愛國心、復興志,中華詩詞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情感凝聚力、文化向心力、身份認同感,成為中華兒女天下歸心的集結號。
我國近代以來許多著名思想家、政治家、革命家、文學家,如鄒容、梁啟超、譚嗣同、徐錫麟、陳天華、孫中山、曾國藩、魯迅、秋瑾、毛澤東、陳毅、葉劍英、柳亞子等,都是以詩詞言志的大家,他們留下的傳世之作,培育了我們共同的家國情懷、民族感情、文化根脈。毛澤東的詞作《沁園春·雪》、律詩《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等作品運氣磅礴,立意高遠,胸懷宏大,遣詞凝練而語意厚重,開創了政治詩詞的新氣象。
中華詩詞是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中華兒女共同的文化鄉愁。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古詩文經典已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成了我們的基因”“語文課應該學古詩文經典,把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不斷傳承下去”。數典不忘祖,樹高不忘根,這是今天中國共產黨人的歷史觀和文化觀。文可載舟,亦可覆舟,文彰則國興,國強則文盛。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包括中華詩詞在內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我們的文化責任,這是一種文化自覺、文化自信、文化自強。(劉漢俊 中共中央宣傳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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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康金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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