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洵

在我家對面，幾幢宏偉的高樓直插云天，多少次抬眼仰望樓頂處，只見那遼闊如洗的蔚藍，潔白如玉的云朵，樓隨云游，我隨樓走，如夢如幻。

鱗次櫛比的商店，裝潢氣派的店面。寬闊的街道上汽車穿梭來往，衣著時尚的行人姿態(tài)大方悠閑地走著。

這是今天從我家窗口看到的風(fēng)景。當然，這不是我最想描繪的，我要描繪的是早年我家對面的情景。

那時候，我家住在紅磚灰瓦木頂老式結(jié)構(gòu)的房子。閑暇時，我經(jīng)常站在窗前眺望。分明望見那連綿起伏的高大山巒，這山景隨著季節(jié)的更替而變換著奇麗的色彩。夏秋雨季漲水時，還可以望見山下那寬闊奔涌的江水，在陽光下閃閃爍爍。我家樓下是一條窄窄的泥土路，路上不時行進著慢悠悠的牛車、馬車，車上裝滿了或煤、或黃土、或柴禾，還有其他物件，車老板坐在前面揮舞著長鞭子高低吆喝著。大片大片清一色的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密密麻麻地縱橫躺臥在群山環(huán)拱的平野間。從早晨到黃昏，家家戶戶的煙囪上始終是那樣冒著縷縷炊煙，緩慢升上半空。遠遠近近的街巷中常常聽到公雞啼鳴的聲音。我的浪漫想象在那時那刻是任意馳騁——青山那邊是什么樣子？有人家嗎？滔滔的江水會一直流向哪片大海？大海那端是什么地方……有時，還清晰地聽見遠處蒸汽火車隆隆行駛的聲音，響徹寂靜的山鎮(zhèn)上空。霎時，一股股白煙就漂浮在高聳茂密的樹梢上空，慢慢升騰，一會兒工夫，聲音和白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多年來，我情感的瞳仁撫遍前面黛色的山嶺，熠熠閃亮、奔騰不息的江水，望盡那悠悠的白云，廣闊無際的藍天。那濃蔭蔽日的山間小徑，山坡上的茵茵草坪，還有山腳下的小木板橋都留下了我童年、少年天真頑皮的足印，那江邊婀娜飄逸的垂柳，秀頎挺拔的白樺林，還有江岸鮮嫩的綠草、柔軟的沙灘，沙灘上形態(tài)各異的漂亮石子，都承載著我無盡的歡樂和美好的憧憬——

這是一個讓我再熟悉不過的生動景象，這是我無比親切的記憶。這天然造化，純美清麗的景色，帶給我許許多多樸素而溫馨的情愫，不斷注入浸染我的軀體和我平凡的生活，使我在風(fēng)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踏實向前。

如今的這里，昔日的土坯房早已不復(fù)存在了，一座座摩天大廈已經(jīng)在我們的面前威武昂揚的矗立起來。我家原先的樓房已經(jīng)拔掉重建，我家搬到了別處。當然，山還是照樣看得到的，但完全改換了方位與角度。寬闊而浩蕩的江水終究是看不見了，只有走到她的跟前目睹她的風(fēng)采了。我知道，那里正在建設(shè)一座現(xiàn)代化的大型企業(yè)。江岸修筑了堅固的護堤壩，堤壩上鋪設(shè)了人行道和車道。小木板橋永遠消失了，一座嶄新、雄偉、寬闊的公路大橋橫跨在大江兩岸。裊裊炊煙消失了，江邊的柳樹、白樺林，還有柔軟的沙灘、漂亮的石子都消失了。那曾令我怦然心跳，充滿深情的古老火車的汽笛聲也離我遠去了，聽不見了，耳鼓里代之而來的是先進的內(nèi)燃機車清脆的笛鳴聲，街面上喧響著的是各種汽車的喇叭聲，節(jié)奏強烈的流行樂曲聲，還有嘻嘻哈哈來往人們的說笑聲。那股股白煙漂浮樹梢的影像早已定格在我的記憶深處。

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山鎮(zhèn)在日新月異的進步，祖國在突飛猛進的發(fā)展，滄桑巨變，今非昔比。我家窗口的景致也已經(jīng)換了模樣，現(xiàn)代而繁華，真是舊貌變新顏了。

青山依舊巍峨，江水依舊流淌，而我那些遠去的記憶又將從何處開始追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