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下午班要從權(quán)老大家場壩坎下過，他家的狗有規(guī)矩，只維護(hù)自己的領(lǐng)地，站在坎上虎視眈眈望著我叫，并不下來。如果進(jìn)入它的領(lǐng)地，就六親不認(rèn)拼死一搏了。主人是七小隊的生產(chǎn)隊長，因工作關(guān)系有時必須到他家去，好在他家有兩個孩子讀書，每次去就邀孩子一道，狗子見有小主人作伴，見了我也搖尾，并在身上舔來舔去，表示親熱，進(jìn)屋后直到走，再不管你的了。有次咬了個四川來采藥的人，把他腿上撕了拳頭大個洞，采藥人傷了心，用最歹毒的辦法毀了這條狗。這里山上長一種杠青藤，韌性極好，二面對生寸把兩寸長的刺，非常堅硬，像古代的兵器狼牙棒。這天，采藥人提著杠青藤棒，在刺上套一個燒紅苕，趁主人不在家，專門去撩逗狗吃，為嘴傷心，狗又哪有人聰明呢？上了當(dāng)，當(dāng)狗咬住紅苕，采藥人把棒往里一捅，再一用力轉(zhuǎn)動，狗牙被攪掉得差不多了，滿嘴被刺劃得是血。這人在刺上下了毒，又用桐油煅過，狗嘴弄傷后，傷口一直不好，以后再也不咬人了，見了人反而往樹林里跑。這狗很肥，別人都勸主人殺了吃肉，主人念其功勞，不忍將它弄死。狗，一天天瘦下去，只剩皮包骨了。一天，我上下午班回來，隊長站在坎上叫我。他在階沿口的板壁邊支了一乘梯子，瘦狗拴在一旁，繩子的一頭從梯子頂上的梯步穿過，他有點悲戚地說：“拖得遭孽，不如死了的好，我從抱個小狗兒回來，喂它一場，給我看了5年家，下不了手，想等個過路人幫忙，你來得正好。”原來是要我當(dāng)劊子手，執(zhí)行狗的絞刑。他指了指穿過梯步的繩子又說：“辦法很簡單，只要把繩子的這頭一拉，狗就吊起來了。”我試了幾下，可憐的狗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看著那平日猙獰兇惡現(xiàn)在眼淚汪汪的樣子，聽著那嘶啞的叫聲，就說：“讓它太太平平死吧！”我也下不了手。以后這條狗還是拖死了。只是不知死在哪片林子里，雖然主人還請過幾個獸醫(yī)來看過。主人傷心了好久，連看到別家的狗都把頭車到一邊去。

權(quán)老二的狗非常霸道，不僅全力維護(hù)自己的領(lǐng)地，而且不聽主人招呼，對主人也時有冒犯，客人進(jìn)了屋坐下后還要咬。一次，大隊組織生產(chǎn)大檢查，清查自留地，割資本主義尾巴，因他們沒人會丈量土地，要我也參加。一行二三十人，真有點浩浩蕩蕩，赫赫威靈。一般人家的狗，見這陣勢，頂多叫兩聲，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而這狗見我們從山下上來，不叫不跑，攔在場壩的過道路上，雄踞虎視，一步不讓。民兵連長是當(dāng)過兵的，在前開路，手提一根茶樹生木棒，想把狗嚇走，棒才舉起，一個偷襲，連長的褲子被撕破了，幾條血紅的爪印從大腿一直拉到膝蓋。連長疼得“喲喲”直叫，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拿出經(jīng)過訓(xùn)練的幾手，“雪花蓋頂”、“黑虎掏心”、“左右開弓”、“古樹盤根”，打得狗毛直飛，就是不讓路。主人聞聲，提一鋤把來趕狗，狗眼紅了，又去咬自家的主人，我們才得脫身。這次給我的印象太可怕了，想起這狗，就毛骨悚然。一天，主人的孩子打了架，把同學(xué)的頭上打了一個大青包，必須要去家訪。唉，為什么一百幾十個學(xué)生，偏偏這孩子出錯，想起那狗就頭疼。放學(xué)后，我跟同事，一個民辦教師商量怎么對付狗的辦法，他是本地人，也怕這條狗。商量來商量去，還是山里人主意多，他決定把自己家的狗帶去，趁兩條狗打架時，我們就進(jìn)屋去，確是個好主意。他家是一條性情溫順的大黃狗，歡天喜地跟我們走了。走到權(quán)家的坎下，我們就喊了起來，只聽得“汪”的一聲，黑狗已威風(fēng)凜凜立在場壩坎沿了。坎有丈多高，黃狗見狀，回頭就跑，黑狗飛身而下，追黃狗去了，終于中了我們的調(diào)虎離山計。同事說：“怎么樣？”我佩服他的主意，我倆賊一樣進(jìn)了屋。我們和主人坐在火坑旁談起孩子的事，我剛接過一杯開茶，突然門被撞開，呼的一下，黑狗的雙腳從背后搭上我的肩，把茶也弄潑了。主人忙站起來喊：“黑子，黑子，莫亂來！”只感到狗爪松了一下，仍抓住我的雙肩，下巴擱在我的頭頂直哼哼，我一動也不敢動，感到狗在出粗氣，熱的氣流，腥味兒，滾燙的舌頭不時在額上挨一下，涎巴巴的口水滴在臉上。主人七哄八哄，又拍又摸才把狗弄走。我的內(nèi)衣全被冷汗弄濕了。我們把門拴好后才又進(jìn)行談話。吃飯時，因要端菜必須開門，我的同事又受了一場驚。走時，我不放心地看著主人把狗關(guān)進(jìn)圈了才離開，由于心理作用，邊走邊朝后望。可能太兇惡了，這狗一直沒受到懲罰。1966年“四清”運動開始，可能妨礙了工作隊開展工作，一顆“五四”式手槍子彈結(jié)束它咬人的一生。

從到碾盤工作，接觸的狗很多，見多識廣，學(xué)會了一些對付惡狗的方法，見了惡狗，敢于面對，先是喚、哄，如不作用，主動出擊，敢于進(jìn)攻，彎下腰去，“狗怕三蹲”，以為在撿石頭，膽小的狗就嚇跑了，如有幾只狗圍攻，狗大王教過我一個方法，非常冒險，只試過一次，即看好一條較弱的狗，大吼一聲，向狗撲去，狗嚇得回頭跑，這時手疾眼快，一步向前，抓住狗的后腿，拎了起來，揮動，用這狗去打其它的狗，非常湊效。遇上狗切記不能跑，一炮，后腿必被咬。對付狗子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也算是場磨煉，這么多年，我不再怕狗了。近年，我在培訓(xùn)小學(xué)教師和校長時，談到教師的素質(zhì)和能力時，還自作聰明加了一條：鄉(xiāng)村教師為便于聯(lián)系群眾，開展工作，要不怕狗，會對付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