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霜蓉
我的父親出生在解放前,從小接受的是私塾教育。當我們三姐妹陸續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已進入不惑之年。而當他因病去世的時候,我的妹妹—他最疼愛的幺姑娘還不足十九歲。三零后與七零后之間似乎天生就隔著銀河一樣寬、馬里亞納海溝一樣深的代溝,而我們這三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壓根兒就沒想過跨越這代溝,做他貼心的小棉襖。而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逃避,就像膽怯的老鼠總是在小心翼翼地躲避著貓。似乎只要一逃出父親的視野,處處是天堂,這也許是父親心中最深的痛。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是一個異常嚴肅、暴躁、孤僻的人。我們很少看到他的笑臉,聽到他的笑聲,三姐妹從小就懼怕他。時至今日,一想到父親,腦海里就會浮現他那嚴肅的表情,親切不足,嚴肅有余,這就是父親留給我的永不磨滅的印象。
因為怕他,所以疏遠他,不愿和他呆在一起。只要有出門玩的機會,總是千方百計地溜出去,去尋找快樂的天地。于是,外公外婆家、大姐小姐家,成了我們姐妹的樂園,是我們樂不思蜀的避風港。這一切,并沒有因為我們的長大而有所改變。甚至于成年后面對他的去世,也并非刻骨銘心的傷痛。仿佛還感覺到了一絲輕松。(請原諒女兒的不孝)
直到今天,我也即將跨入不惑之年。眼見母親一天天蒼老,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自己也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經歷了戀愛、結婚、生子、育兒一連串的人生必修課,飽嘗了生活的艱辛,懂得了生存的艱難。才慢慢理解了當年的父親,理解了他的艱難,他的不易,理解了他的嚴厲、暴躁、孤僻,是生活的重擔讓他難逢開口笑,人生的磨難造就了他的性格。在多災多難的生活面前,他不甘屈服,無時無刻不在與命運抗爭,他的一生,是與命運抗爭的一生。
1932年,父親出生在一個兩代單傳的農民家庭。他的出生,肯定給當年的太婆太爺、婆婆爺爺帶來了美好的期望。作為獨子,他享受到了同齡人很難享受到的優厚待遇,在偏僻的山村讀私塾,到離家近百公里的縣城讀中學,到婆婆爺爺一輩子都不曾去過的宜昌市讀大學??壳趯W苦讀,靠滿腹詩書,他一步步走出了農村,成長為一名高中語文教師。
漫漫求學路,牽掛著婆婆爺爺的心,在外求學的他順從了婆婆爺爺的心愿,結婚、成家。轉眼間,有了兩個女兒。因為我無從知曉的原因,他兩次離異,把兩個女兒交給了年邁的婆婆爺爺。依然獨自一人在外過著孤苦伶仃的生活。
他的第三次婚姻真可謂轟動一時,他和媽媽成為七十年代初的焦點人物。在他去世近二十年的今天,仍有爸爸的學生對我調侃說:“你爸爸媽媽的愛情故事好曲折喲!”。那位師兄也是我的同事,馬上就要迎來五十歲的生日。
我那年輕漂亮、知書達理的媽頂住世俗的壓力,不顧親朋好友的反對、義無反顧地嫁給了時至中年的他。媽是后來被稱之為“老三屆”的66屆高中畢業生。這在六十年代末的農村也算得上“稀世珍寶”。撇開年齡上的差距、除開父親沉重的家庭負擔,他和她該是多么般配的一對。我從小就非常喜歡看他倆的結婚照,英俊瀟灑的父親深情地注視著鏡頭,側身而立的母親掩飾不住眉宇間的甜蜜羞澀。她成了他后半生的依靠。一介書生的父親一輩子沉浸在詩書世界里。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從我記事時起,我們家的大事小事、里里外外都是媽一個人操心。父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甩手掌柜。她是父親生活中的伴侶,更是精神上的知音,這份遲來的愛讓他倍感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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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金婷 |